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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宸屏住呼吸, 壓著猛烈心跳，強行穩定雙手，輕輕去解石睿腰間信物。系扣打開的瞬間, 玉玨松落，她瞬間握緊擡眸一看, 石睿還在沈沈睡著。青宸極緩地後退幾步, 轉身奔至門口。
“我去洪波臺六層, 勞您在此盯梢, 石睿一有異動即來報信。待我找到卷宗，就來送還玉玨。”青宸壓低聲音, 對“鷹仆”飛快說罷, 便縱身飛向屋檐, 消失在夜色裏。
“鷹仆”不安地四處張望。
屋內, 石睿忽然嘟囔了一句：“賢侄，好酒……”
“鷹仆”嚇得一抖, 連忙回望。只見石睿依然閉眸睡著, 方才不過是句夢話。老仆又才松了口氣。沒想到他準備的藥, 效果對玄洲修士來說還是輕了些。
“快點回來吧。”老仆默默念著, 握緊不停打顫的手。
青宸以最快的速度飛至洪波臺五層, 從回廊推門而入, 奔至樓梯盡頭的鐵門前。她深吸一口氣, 將玉玨輕置於凹槽。
鐵門上泛起藍色光暈，隨著哢嚓一聲, 鐵門輕輕打開。
青宸心頭一喜，連忙推門而入。
昏暗空間裏, 依然是層層書架，堆滿卷軸。
她瞳仁驟變, 青色豎瞳掃過，裏面景象旋即明亮。
玄洲卷宗皆按年份，分格堆放。她立馬奔至書架間，循著年份一排排尋找起來。
但她不知道那次讞決大會的具體年份……三百多年前，是多少啊！前後範圍可有一百年！這一卷卷拿起來翻，只怕找到明早還找不到……
青宸心中焦灼起來。
這些陳年卷軸，一翻便灰塵起伏。她又沒換衣裳，只好憋氣忍著。幸虧儲物袋裏的發絲還有殘留香氣，能凈化一些灰塵。雖然香氣減弱了許多，但她心情不好，硬是忍著沒去找雲淵。
找著找著，她忽然一個激靈！
等等，雪羿在信裏說過，是在他拜入玄洲三年前！
青宸瞇眼回想，他在哪年拜入玄洲來著……
啊！她好像是在曦陽城接到鷹仆送信，說他去玄洲了，近來不用去鷹堡找他……應該是三百四十多年前吧……
她當即找到那段時間的書架，範圍大大t縮小，找起來簡單許多了！
半晌，她終於在一封卷軸外看到：辛卯五月，讞決大會。
青宸當即解下繩結，迅速展開掃視。
“辛卯五月，蘇儀長老發現證據，提請讞決玄洲長老文蘭。罪徒文蘭，隱瞞犼魔出身，謀取高位禍亂宗門。身為長老，竟趁外出任務之機，私生一子，生父不明，並將其子藏匿於鷹勾喙城整十年。石睿長老潛入鷹城，捕獲其子帶回玄洲，辨明亦是犼魔血脈。經所有長老一同讞決，應遵循門規第一百零七條，將罪徒母子處置於無盡崖。”
她心下一震，丟下無盡崖的犼魔罪徒，竟有一個是十歲幼兒？！
十歲的犼魔，能參加什麽禍亂啊……
青宸繼續往下看，又見：
“衛掌門認為，犼子年歲尚幼，處置需再商榷。爭論未定之際，眾長老恭請東溟聖殿裁決，龍使碧君駕臨玄洲，駁回掌門異議。終，讞決處置，罪徒母子廢除筋脈，落於無盡崖。”
青宸捧著卷軸的手一緊。
龍使碧君，就是長姐！
也就是說，三百多年前，幾位長老要處置一名叫文蘭的長老，還有她偷藏在鷹城的兒子。他們是犼魔，衛老掌門雖提出商榷，但被長姐駁回。那對母子仍被扔下了無盡崖。
青宸心情一時頗為覆雜。
犼魔禍亂東溟著實可恨，但這般處置幼子……似乎也應商榷……
然而時間緊迫，她不再多想，趕緊繼續瀏覽卷宗，見後面只剩記錄者姓名，便迅速卷好放回原位，趕快奔出門外，關緊鐵門，拿回玉玨。又循著原路翻出高臺，趁著夜色飛回洪波院。
當青宸趕回堂屋外時，“鷹仆”還在門口放哨。見她回來，他緊張的臉色驟然一松：“總算回來了！先前還來了兩個洪波院弟子要見石長老，都被我擋回去了！說城主和長老在商談要事，他們才沒進去。”
“辛苦了。”她趕忙推門進去，輕步奔到石睿身旁。
他還在打鼾。
青宸松了口氣，躬身去系玉玨。
正彎腰時，她睹見桌案另一頭的卷軸。石睿晚上出去一趟之後，就帶回來這個卷軸，還說雲淵在暗中查他……要不，看看到底是什麽內容？
一旁跟來的“鷹仆”見她眼神，當即心領神會，轉到桌案另一頭。卷軸剛好被一個倒下的空酒壇壓住。“鷹仆”握起卷軸，小心抽出。
青宸收回眼神，手上動作沒停。
“呃……”石睿忽然打了個酒嗝。
“鷹仆”嚇得手一抖。誰知卷軸只是輕輕一動，便將酒壇推得咕嚕嚕往外一滾。“鷹仆”趕緊去接，酒壇卻“乓”一聲掉落在地，碎成幾片。
青宸蹙起眉，壓下飛快的心跳繼續系玉玨。
系好了！
然而這時。
“什麽響了……”石睿嘟囔著睜眼，正好見“雪羿”蹲在身旁，手伸在自己腰間。石睿連忙摸向腰間，玉玨尚在。他松了口氣，不解問道：“賢侄，你在作甚吶？”
青宸迅速笑道：“師伯，我看您睡著沒有，想著要不要再陪您坐會兒。”
“啊……”石睿恍然，擡頭一看，又見“鷹仆”正躬身蹲在案旁，撿拾地上的酒壇碎片。他揉了揉額角，笑道：“不勝酒力了啊！”
石睿瞄向桌案，忽然楞住：“我的任務卷宗呢？方才就在這啊？”
正拿著酒壇碎片往外走的“鷹仆”神色一變，下意識加快腳步。
“慢著！”石睿望向“鷹仆”沈聲道。
老仆腳步一頓，緩緩轉身。
青宸一眼看到，他袖管裏塞著長條物品，分明就是卷軸。
“師伯！”她連忙笑道，“既然師伯不勝酒力，我們就先行告退了。”
石睿眸中閃過疑色。
青宸起身行禮道別，衣袂帶出一陣微弱香風。
石睿臉色一變，迅速抓住她手腕：“你不是雪羿！這香味我化成灰都認得……你分明是雲淵的人！”他酒意猝然清醒，盯著屋中老仆：“把你身上卷軸交出來！”
青宸迅速給老仆使了個眼色，他當即往外奔去。石睿起身欲追，她反手擒住他往後一拖，一掌狠狠打在他胸口。石睿吃痛倒地，眼中射出厲色。青宸不欲糾纏，疾奔出門，拎起老仆飛入屋頂後的夜色。
他們剛在樹林裏奔出幾步，便聽洪波院傳來急促嘹亮的鐘聲。
寂靜的院落驟然熱鬧。
宿在偏院的一眾弟子迅速響應。
“鐘聲示警！集合！”
“有賊子闖入！搜查全島！不要放過任何可疑者！”
青宸他們奔至島邊海水旁。她撤去原本的水傀儡裝扮，又將鷹堡掌櫃變為一名普通玄洲弟子。
“都怪老夫搞砸了！”老掌櫃懊惱不已，將袖中卷軸遞給她，聽著樹林中越發嘈雜的聲音，愈發焦急，“眼下奎宿島外還有禁制，我肯定回不去了，怎麽辦？”
青宸迅速掃視一圈，冷靜說道：“我帶你先躲到井宿島上。”
說著，她拖著老掌櫃，悄無聲息躍入水中，頃刻間便來到井宿島。岸邊不遠處，就是初階弟子的寢居院落，眼下已熄了燈火，四下安靜。
青宸擡手一揮，老掌櫃衣袍轉瞬變幹。
“你躲在附近樹林裏，明日一早大大方方從橋上回奎宿島。放心，查不到你。今夜這口大鍋，已經有人背上了。”
“啊？”老掌櫃一懵，“誰背鍋了？”
青宸籲了口氣：“玄洲掌門。”說罷她又轉身。
“仙君你去哪？”老掌櫃驚問。
“石睿很快會找到雲淵面前，我得提前去對對口供。改日萬一有雲淵手下找到你，你便這樣說……”青宸囑咐了一番老掌櫃，又解開卷軸大略掃視。
她眼中一亮，利落卷好卷軸：“還有許多事尚未查清，我不能暴露，今夜之事需壓下去。不過今夜真是不虛此行。有這份大禮，掌門來背鍋也值了。”說罷，她躍入水裏，轉瞬消失了蹤影，只留下水面一圈漣漪。
片刻後，青宸鉆出水面，爬上角宿島邊的礁石灘。她迅速查看周圍，這裏也很安靜，石睿尚未找來。
抓緊時間！她連忙翻過層疊的礁石，奔向樹林！
一進林子，那種被暗中註視的感覺又來了。可周圍一片暗沈，她依然什麽都沒發現。青宸顧不了許多，奔至院落前砰砰敲門，故意焦急喚道：“掌門！掌門！弟子有急事要說！”
須臾，院門打開，屋裏燃起燭火，窗邊映出一道清晰的身影。
“進來。”雲淵的聲音依然清冷。
青宸握緊卷軸，深吸一口氣，走進院裏。
雲淵打開屋門時，還穿著月白寢衣，長發披散及腰。他看著眼前渾身濕淋淋的女子，正抱著一個卷軸，驚惶望著自己，不禁輕輕抿唇，喉頭微動。
已經許多天都沒見過她了。
“怎麽半夜前來？”他袖手一揮，她的衣裳便已幹透。
青宸環視了一圈周身，忙道：“弟子想查探更多證據。今夜大膽扮做雪城主模樣，給石長老送酒……”
“胡鬧！你可知有多危險！”雲淵訝然睜大眼，不禁惱道。
“但我拿到了這個！”青宸遞出卷軸。
雲淵展開卷軸一覽，眉峰微挑：“三年前的秘境任務，石睿帶隊拿回的靈寶清單，跟這份記錄得相差很大啊……這份卷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，你竟能拿到。”
他壓下驚訝，往外看了一眼，轉身進屋：“進來說。”
青宸關上門，又認真說道：“這份卷宗原本也不在石睿手裏，是他今日傍晚見過什麽人才拿回來的。我去洪波院時他剛出門，跟我虛晃說是來跟您對峙。其實，他沒來見您吧？”
雲淵坐在案後，示意她也坐下：“今日我沒見過石睿。”
青宸忙道：“那他就是去見，一個連對雪城主都不方便透露的人！他回來便跟我說，他知道您在派人查他的卷宗，但他也派人在盯著您。他一得意還說，就算有把柄，也會在知道消息時，提前把證據抹得一幹二凈！”
雲淵眸色一寒。
只聽青宸又道：“我想，他定是收到了消息，今日去親自拿回了這份證據。只要您能查到，過去何人最先接觸到這份卷宗，今日石睿到底去見了誰。藏在您身邊的人，就能水落石出了！”
雲淵思忖著，微微點頭：“不錯。”
然而，青宸緊接著沮喪起來：“但沒想到……剛才離開時，被他識出身上香氣，認出我是掌門的人。他想擒住我……”
雲淵倏爾擡眸打量起她：“可有受傷？”
“幸虧我逃得快，t”青宸搖頭，咬唇望著他，“但石睿定會前來找您要人，讓您給他一個交代。”
“你啊……”雲淵何等聰明，當即明白她緊急找來，便是拿他當擋箭牌。他本想說她擅作主張不顧危險，話剛滾在喉頭，便被她委屈巴巴的目光消解得一幹二凈。
“掌門是不是，怪我自作主張接近石睿，又牽連到您？”青宸一股腦說道。反正，惹他不待見的事也不止這幾樁。她先把話說開，讓他無話可說。事情就是這樣，卷宗被他拿到了，這鍋不想背也得背。
“沒有。”雲淵嘆了口氣，靜靜註視著她，“只是不值得為那樣的人，傷了自己。”
青宸微微一訝。
他聲音如此溫柔，甚至讓她出現一種錯覺——他似乎很在意她。
但她明知道，雲淵關懷門下弟子，她並不是其中特殊的一個。不知怎地，青宸仍輕聲問道：“那弟子未經允許，深夜擅闖角宿島，掌門會不會罰我？”
兩人四目相對。
雲淵呼吸一滯，頓了頓，淡然道：“會。”
青宸撅起嘴不說話了，只委屈望著他。
連她自己都不知道，這份委屈到底是裝的，還是油然而生。
雲淵愈發煩躁了。一看到她直勾勾的目光，那煩躁就在他心底紮下根，反覆揉搓他的心臟。
“我都拿卷宗來了。”她不滿地說。
雲淵壓下愈發煩躁的心緒，淡然收起卷軸：“規矩不可改。”
忽然，他耳尖微動，眸色一凜，擡袖揮滅燭火：“橋頭有人過來了。”
青宸面色一變，收起所有真真假假的情緒，迅速來到窗邊，透過縫隙往外望去。少頃，身側淡香靠近，雲淵站到她身旁，一同望向外面。
屋裏黑暗籠罩，唯餘香氣繚繞。
青宸的心臟不由自主跳得飛快。她低聲道：“石睿來找麻煩了。”
耳旁響起一道沈靜的聲音，他應道：“無妨，有我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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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去洪波臺六層, 勞您在此盯梢, 石睿一有異動即來報信。待我找到卷宗，就來送還玉玨。”青宸壓低聲音, 對“鷹仆”飛快說罷, 便縱身飛向屋檐, 消失在夜色裏。
“鷹仆”不安地四處張望。
屋內, 石睿忽然嘟囔了一句：“賢侄，好酒……”
“鷹仆”嚇得一抖, 連忙回望。只見石睿依然閉眸睡著, 方才不過是句夢話。老仆又才松了口氣。沒想到他準備的藥, 效果對玄洲修士來說還是輕了些。
“快點回來吧。”老仆默默念著, 握緊不停打顫的手。
青宸以最快的速度飛至洪波臺五層, 從回廊推門而入, 奔至樓梯盡頭的鐵門前。她深吸一口氣, 將玉玨輕置於凹槽。
鐵門上泛起藍色光暈，隨著哢嚓一聲, 鐵門輕輕打開。
青宸心頭一喜，連忙推門而入。
昏暗空間裏, 依然是層層書架，堆滿卷軸。
她瞳仁驟變, 青色豎瞳掃過，裏面景象旋即明亮。
玄洲卷宗皆按年份，分格堆放。她立馬奔至書架間，循著年份一排排尋找起來。
但她不知道那次讞決大會的具體年份……三百多年前，是多少啊！前後範圍可有一百年！這一卷卷拿起來翻，只怕找到明早還找不到……
青宸心中焦灼起來。
這些陳年卷軸，一翻便灰塵起伏。她又沒換衣裳，只好憋氣忍著。幸虧儲物袋裏的發絲還有殘留香氣，能凈化一些灰塵。雖然香氣減弱了許多，但她心情不好，硬是忍著沒去找雲淵。
找著找著，她忽然一個激靈！
等等，雪羿在信裏說過，是在他拜入玄洲三年前！
青宸瞇眼回想，他在哪年拜入玄洲來著……
啊！她好像是在曦陽城接到鷹仆送信，說他去玄洲了，近來不用去鷹堡找他……應該是三百四十多年前吧……
她當即找到那段時間的書架，範圍大大t縮小，找起來簡單許多了！
半晌，她終於在一封卷軸外看到：辛卯五月，讞決大會。
青宸當即解下繩結，迅速展開掃視。
“辛卯五月，蘇儀長老發現證據，提請讞決玄洲長老文蘭。罪徒文蘭，隱瞞犼魔出身，謀取高位禍亂宗門。身為長老，竟趁外出任務之機，私生一子，生父不明，並將其子藏匿於鷹勾喙城整十年。石睿長老潛入鷹城，捕獲其子帶回玄洲，辨明亦是犼魔血脈。經所有長老一同讞決，應遵循門規第一百零七條，將罪徒母子處置於無盡崖。”
她心下一震，丟下無盡崖的犼魔罪徒，竟有一個是十歲幼兒？！
十歲的犼魔，能參加什麽禍亂啊……
青宸繼續往下看，又見：
“衛掌門認為，犼子年歲尚幼，處置需再商榷。爭論未定之際，眾長老恭請東溟聖殿裁決，龍使碧君駕臨玄洲，駁回掌門異議。終，讞決處置，罪徒母子廢除筋脈，落於無盡崖。”
青宸捧著卷軸的手一緊。
龍使碧君，就是長姐！
也就是說，三百多年前，幾位長老要處置一名叫文蘭的長老，還有她偷藏在鷹城的兒子。他們是犼魔，衛老掌門雖提出商榷，但被長姐駁回。那對母子仍被扔下了無盡崖。
青宸心情一時頗為覆雜。
犼魔禍亂東溟著實可恨，但這般處置幼子……似乎也應商榷……
然而時間緊迫，她不再多想，趕緊繼續瀏覽卷宗，見後面只剩記錄者姓名，便迅速卷好放回原位，趕快奔出門外，關緊鐵門，拿回玉玨。又循著原路翻出高臺，趁著夜色飛回洪波院。
當青宸趕回堂屋外時，“鷹仆”還在門口放哨。見她回來，他緊張的臉色驟然一松：“總算回來了！先前還來了兩個洪波院弟子要見石長老，都被我擋回去了！說城主和長老在商談要事，他們才沒進去。”
“辛苦了。”她趕忙推門進去，輕步奔到石睿身旁。
他還在打鼾。
青宸松了口氣，躬身去系玉玨。
正彎腰時，她睹見桌案另一頭的卷軸。石睿晚上出去一趟之後，就帶回來這個卷軸，還說雲淵在暗中查他……要不，看看到底是什麽內容？
一旁跟來的“鷹仆”見她眼神，當即心領神會，轉到桌案另一頭。卷軸剛好被一個倒下的空酒壇壓住。“鷹仆”握起卷軸，小心抽出。
青宸收回眼神，手上動作沒停。
“呃……”石睿忽然打了個酒嗝。
“鷹仆”嚇得手一抖。誰知卷軸只是輕輕一動，便將酒壇推得咕嚕嚕往外一滾。“鷹仆”趕緊去接，酒壇卻“乓”一聲掉落在地，碎成幾片。
青宸蹙起眉，壓下飛快的心跳繼續系玉玨。
系好了！
然而這時。
“什麽響了……”石睿嘟囔著睜眼，正好見“雪羿”蹲在身旁，手伸在自己腰間。石睿連忙摸向腰間，玉玨尚在。他松了口氣，不解問道：“賢侄，你在作甚吶？”
青宸迅速笑道：“師伯，我看您睡著沒有，想著要不要再陪您坐會兒。”
“啊……”石睿恍然，擡頭一看，又見“鷹仆”正躬身蹲在案旁，撿拾地上的酒壇碎片。他揉了揉額角，笑道：“不勝酒力了啊！”
石睿瞄向桌案，忽然楞住：“我的任務卷宗呢？方才就在這啊？”
正拿著酒壇碎片往外走的“鷹仆”神色一變，下意識加快腳步。
“慢著！”石睿望向“鷹仆”沈聲道。
老仆腳步一頓，緩緩轉身。
青宸一眼看到，他袖管裏塞著長條物品，分明就是卷軸。
“師伯！”她連忙笑道，“既然師伯不勝酒力，我們就先行告退了。”
石睿眸中閃過疑色。
青宸起身行禮道別，衣袂帶出一陣微弱香風。
石睿臉色一變，迅速抓住她手腕：“你不是雪羿！這香味我化成灰都認得……你分明是雲淵的人！”他酒意猝然清醒，盯著屋中老仆：“把你身上卷軸交出來！”
青宸迅速給老仆使了個眼色，他當即往外奔去。石睿起身欲追，她反手擒住他往後一拖，一掌狠狠打在他胸口。石睿吃痛倒地，眼中射出厲色。青宸不欲糾纏，疾奔出門，拎起老仆飛入屋頂後的夜色。
他們剛在樹林裏奔出幾步，便聽洪波院傳來急促嘹亮的鐘聲。
寂靜的院落驟然熱鬧。
宿在偏院的一眾弟子迅速響應。
“鐘聲示警！集合！”
“有賊子闖入！搜查全島！不要放過任何可疑者！”
青宸他們奔至島邊海水旁。她撤去原本的水傀儡裝扮，又將鷹堡掌櫃變為一名普通玄洲弟子。
“都怪老夫搞砸了！”老掌櫃懊惱不已，將袖中卷軸遞給她，聽著樹林中越發嘈雜的聲音，愈發焦急，“眼下奎宿島外還有禁制，我肯定回不去了，怎麽辦？”
青宸迅速掃視一圈，冷靜說道：“我帶你先躲到井宿島上。”
說著，她拖著老掌櫃，悄無聲息躍入水中，頃刻間便來到井宿島。岸邊不遠處，就是初階弟子的寢居院落，眼下已熄了燈火，四下安靜。
青宸擡手一揮，老掌櫃衣袍轉瞬變幹。
“你躲在附近樹林裏，明日一早大大方方從橋上回奎宿島。放心，查不到你。今夜這口大鍋，已經有人背上了。”
“啊？”老掌櫃一懵，“誰背鍋了？”
青宸籲了口氣：“玄洲掌門。”說罷她又轉身。
“仙君你去哪？”老掌櫃驚問。
“石睿很快會找到雲淵面前，我得提前去對對口供。改日萬一有雲淵手下找到你，你便這樣說……”青宸囑咐了一番老掌櫃，又解開卷軸大略掃視。
她眼中一亮，利落卷好卷軸：“還有許多事尚未查清，我不能暴露，今夜之事需壓下去。不過今夜真是不虛此行。有這份大禮，掌門來背鍋也值了。”說罷，她躍入水裏，轉瞬消失了蹤影，只留下水面一圈漣漪。
片刻後，青宸鉆出水面，爬上角宿島邊的礁石灘。她迅速查看周圍，這裏也很安靜，石睿尚未找來。
抓緊時間！她連忙翻過層疊的礁石，奔向樹林！
一進林子，那種被暗中註視的感覺又來了。可周圍一片暗沈，她依然什麽都沒發現。青宸顧不了許多，奔至院落前砰砰敲門，故意焦急喚道：“掌門！掌門！弟子有急事要說！”
須臾，院門打開，屋裏燃起燭火，窗邊映出一道清晰的身影。
“進來。”雲淵的聲音依然清冷。
青宸握緊卷軸，深吸一口氣，走進院裏。
雲淵打開屋門時，還穿著月白寢衣，長發披散及腰。他看著眼前渾身濕淋淋的女子，正抱著一個卷軸，驚惶望著自己，不禁輕輕抿唇，喉頭微動。
已經許多天都沒見過她了。
“怎麽半夜前來？”他袖手一揮，她的衣裳便已幹透。
青宸環視了一圈周身，忙道：“弟子想查探更多證據。今夜大膽扮做雪城主模樣，給石長老送酒……”
“胡鬧！你可知有多危險！”雲淵訝然睜大眼，不禁惱道。
“但我拿到了這個！”青宸遞出卷軸。
雲淵展開卷軸一覽，眉峰微挑：“三年前的秘境任務，石睿帶隊拿回的靈寶清單，跟這份記錄得相差很大啊……這份卷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，你竟能拿到。”
他壓下驚訝，往外看了一眼，轉身進屋：“進來說。”
青宸關上門，又認真說道：“這份卷宗原本也不在石睿手裏，是他今日傍晚見過什麽人才拿回來的。我去洪波院時他剛出門，跟我虛晃說是來跟您對峙。其實，他沒來見您吧？”
雲淵坐在案後，示意她也坐下：“今日我沒見過石睿。”
青宸忙道：“那他就是去見，一個連對雪城主都不方便透露的人！他回來便跟我說，他知道您在派人查他的卷宗，但他也派人在盯著您。他一得意還說，就算有把柄，也會在知道消息時，提前把證據抹得一幹二凈！”
雲淵眸色一寒。
只聽青宸又道：“我想，他定是收到了消息，今日去親自拿回了這份證據。只要您能查到，過去何人最先接觸到這份卷宗，今日石睿到底去見了誰。藏在您身邊的人，就能水落石出了！”
雲淵思忖著，微微點頭：“不錯。”
然而，青宸緊接著沮喪起來：“但沒想到……剛才離開時，被他識出身上香氣，認出我是掌門的人。他想擒住我……”
雲淵倏爾擡眸打量起她：“可有受傷？”
“幸虧我逃得快，t”青宸搖頭，咬唇望著他，“但石睿定會前來找您要人，讓您給他一個交代。”
“你啊……”雲淵何等聰明，當即明白她緊急找來，便是拿他當擋箭牌。他本想說她擅作主張不顧危險，話剛滾在喉頭，便被她委屈巴巴的目光消解得一幹二凈。
“掌門是不是，怪我自作主張接近石睿，又牽連到您？”青宸一股腦說道。反正，惹他不待見的事也不止這幾樁。她先把話說開，讓他無話可說。事情就是這樣，卷宗被他拿到了，這鍋不想背也得背。
“沒有。”雲淵嘆了口氣，靜靜註視著她，“只是不值得為那樣的人，傷了自己。”
青宸微微一訝。
他聲音如此溫柔，甚至讓她出現一種錯覺——他似乎很在意她。
但她明知道，雲淵關懷門下弟子，她並不是其中特殊的一個。不知怎地，青宸仍輕聲問道：“那弟子未經允許，深夜擅闖角宿島，掌門會不會罰我？”
兩人四目相對。
雲淵呼吸一滯，頓了頓，淡然道：“會。”
青宸撅起嘴不說話了，只委屈望著他。
連她自己都不知道，這份委屈到底是裝的，還是油然而生。
雲淵愈發煩躁了。一看到她直勾勾的目光，那煩躁就在他心底紮下根，反覆揉搓他的心臟。
“我都拿卷宗來了。”她不滿地說。
雲淵壓下愈發煩躁的心緒，淡然收起卷軸：“規矩不可改。”
忽然，他耳尖微動，眸色一凜，擡袖揮滅燭火：“橋頭有人過來了。”
青宸面色一變，收起所有真真假假的情緒，迅速來到窗邊，透過縫隙往外望去。少頃，身側淡香靠近，雲淵站到她身旁，一同望向外面。
屋裏黑暗籠罩，唯餘香氣繚繞。
青宸的心臟不由自主跳得飛快。她低聲道：“石睿來找麻煩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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